我出生那年.你已经63岁。比起其他孩子的奶奶,你已然不再年轻。而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 便格外受到你的宠爱。你总是坐在月季树下,抱着小小的我,眼睛里焕发出的光彩,连那些艳丽的花朵都为之逊色。
记得三月桐花盛开的时候,梧桐树上才开始长出小小的叶子,漫天闪亮的星辰就透过稀稀落落的树枝,洒在玻璃窗上,斑驳了我的百花被。我总爱在夜里抱紧你的脖颈,要你给我讲鬼故事。你拗不过我,便给我讲狐狸和书生的故事,我又立刻躲进你的怀里。你抱着我,披覆满身的星辰、月光。
时光把文人的风雅刻进你的骨子里,你习惯在早晨推开窗子,让花香透过纱窗在房间里弥漫。你也总爱在闲暇时沏杯茶,烦恼就在那缕缕散开的茶香中消解。你从不独爱某一种茶, 还教我识别哪种是有着香甜气息的正山小种,哪杯又是碧螺春沏出来的翠绿,我听得不亦乐乎。
窗下,你悉心地栽下白玉簪,开着大朵月季的树木高及人肩,茉莉花轻易就芬芳了一个夏季。那些花花草草构造了一个奇妙的世界,我牵着你的手在那里自由地奔跑。风带着泥土潮湿的味道,像个古老的传说,又像一曲 悠扬的歌谣,吹过我童年的始末。
家里的长辈都说我像极了你年轻时的样子,总是唇角带笑,衣襟染香,仿佛幅被题 了诗的仕女图。我知道,是你用清茶和一-院花香,教会我怎样把平凡的生活过出诗意。
再长大些,我就不再黏着你,你也变得更老了,常常分不清哥哥和弟弟的名字,却对我回家的日子记得格外清晰。犹记得高一那年军训完返家,我踏进你的小院,你正拿着筷子笨拙地挑鱼刺,专心得像个孩子。我从后面搂住你,你拍拍我的手说:“丫头, 回来了。”语气淡然,仿佛没有丝毫惊喜。可我分明看见你转身擦了擦眼角的泪,你笑着说:“风迷 了眼。”
如今,光阴似鸟飞兔走,我已经18岁,可以用大段的文字去描绘三月瑰丽的桐花和仲夏迷人的凉夜,但我不仅想念那些花与夜,更想念那些我们一起听风说话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