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重者非骄傲之谓也。慎言,语端,品行,好学问,勤职业,皆为自重之道……”
一个磁性而慈祥的嗓音从窗户里飘出来,钻进了东仁的耳朵里,挠着他的心窝。五岁的他极力踮起脚尖,透过窗缝窥探究竟——
那是一间淡雅的房间,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列木桌和板凳,坐满了大哥哥和大姐姐。最前面放着一张小木案,一位先生站在黑板前,拿着一本装帧精致的书,讲着话。哥哥姐姐都竖起耳朵侧着头,眼睛瞪得像煎堆,有时候还欢快地鼓起掌。
正看得入迷。那嗓音戛然而止,只见一个黑影正缓慢向东仁靠近,从门口踱出来,是先生,戴着副圆框眼镜。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啊?”先生蹲下,问他。
“我想……”东仁支支吾吾地,又把头低下。
“你想入去听课?”
东仁像啄米似的点起头,不过又忽然摇头了,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母亲曾对他讲起“卜卜斋”训人严厉至极的画面。
先生见状,笑了笑:“你自己喜欢吧!”说罢,便回到了教室。
东仁愣在那里,咬着指甲,抑扬顿挫的嗓音又从窗户里飘出来了。
“东仁!东仁——”午饭后,东仁失踪了,母亲焦急地从村尾喊到村头。“东仁——你在哪啊?”
她忽然看见一串断断续续的鞋印,似乎是东仁的。她便沿着它们一路走去,拐了几个路口,来到了一栋建筑物前,头上有个匾额,曰:“雅才小学”。她跟着脚印走进去,上了楼,一眼看见东仁坐在一间课室里津津有味地听着课。
“东仁!”
东仁乍地扭头一看,母亲站在窗边,眼睛像磷火般燃烧,这才知闯了祸。母亲一个箭步上去,一揪揪住了东仁的耳朵,东仁痛的哇哇叫。“走!”
先生急忙走上前,“这位夫人,其实东仁也是个挺聪慧的孩子……”
“收声!”母亲把东仁揪出学校后,就推推搡搡地把他带回村。
好先生,坏妈子——东仁扁着嘴,在脑子里念念叨叨。
回到木屋时,天已然是藏青色了,一只只小而锋利的黑影在远方划过。
母亲把东仁喊进来,又在神柜里数出六枝香,点燃了,三枝一炷。“拿着,给你爸上香!”
东仁有点愕然,半信半疑地接住香,母亲抱起东仁,东仁在把香吃力地插在香炉中。
“傻啊你,给观音上啊!”
东仁迷迷糊糊地又把香装好。母亲把他放下来,嘴里念念有词。“有怪莫怪,小孩子不懂世界……”
上个星期,东仁在荔枝园偷摘了一颗荔枝吃,就被母亲“藤条焖猪肉”了一顿,而现在擅自跑出这么老远的地方,母亲却仿佛不怎么当回事,东仁不由得挠了挠头。
晚饭时,东仁绘声绘色地跟母亲讲述了书堂里的奇趣见闻。母亲不作声,噼噼啪啪地夹着菜。
都吃完了,母亲对问东仁,“耳朵还疼不疼。”
东仁哪敢点头。
母亲叹了一口气,从厨房端了一碟红润红润的荔枝出来,找了颗大的,剥了壳,露出轻纱薄锦似的玉团儿,递给东仁。
东仁一口含在嘴里,糯米糍似的,甘甜的汁水灌满了口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