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那人素不相识,不过是因一件极其平常却又不那么平常的事而匆匆相见了一面尔尔,但他的影子却在我的心底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我对于他的认知,不过是一些片面罢,倒也并不足矣细究深入。
细想来,那是某个星期五的放学以后,我同我的父亲一起去自家附近的菜场采购晚上要煮要吃的菜。
我们先去采买小黄鱼。买黄鱼的老板是一名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他顶着一个油光发亮的光头,就好像顶着一个电灯泡,后脑勺肥硕的肉堆积成一团,身上穿着一件已经褪了颜色的深蓝围裙。
纵然他的身上也同其他卖海鲜的小摊小贩一样都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鱼腥味,可他唯一不同别人的一点便是,他那整个肥胖的身躯都挤在摊位的外围,而不是里面。
他见了我们走来,脸上流露出有些殷勤的笑容,那双套着布鞋的巨大的脚正悠闲打着拍子的动作停止了,往后挪了挪位子,为我们腾了个地儿。
我的父亲来到他的身旁,挑拣起黄鱼。而我则默默低着头,盯着地,盯着这肮脏而又满是污浊,还携带着正流动着的泥水黑浆的地面。
枯燥的采买过程很快就要结束了,就在父亲正掏钱时,一张刺目而扎人眼的红色落入我的眼帘,也落在这极其肮脏的地面上,我看清了那么一瞬,是张百元大钞。
我连忙扯了扯父亲的衣服,正欲开口提醒他时,目光却瞥见那个卖鱼老板的巨大而又肥硕的脚稳稳当当地瞬间踩在了这张大红色的一百元钱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踩钱时脚底的那张红色被遮得严严实实,不带一丝边角露出,仿佛是做了千百遍而导致极其娴熟一般,看不出有一点点是因不小心而为之的模样。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是那样迅速无比,我心中顿时突地一惊。
老板的脸上仍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仍旧是笑谈风声,面色如常。我嗫嚅了一下嘴唇,再度扯了一下父亲的衣袖,还未待我开口说话,父亲焦急的声音便截住了我已到嘴中的话语。
“哎呀!我的一百元钱呢?来时明明时装在身上了呀。”
老板仍然面不改色,反而还故作担忧地道:“钱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没有呢?肯定是塞在哪个角落里忘记了吧。”
听了这话,我的瞳孔猛然一缩,牙齿不自觉的咬住了下唇。
我拍了拍父亲的背,小声道:“爸爸,你的钱刚刚掉了出来,他把钱给踩在脚下了。”父亲听后,眸光一凝,停止了手上在衣袋裤袋中乱摸的动作,直直盯向老板那双硕大的脚,沉默不语。
由于离得近,那个老板肯定也听见了我说的话。他那双因被肥肉堆积在一起而眯成了一条缝的绿豆眼中有一丝异样的光芒在闪烁。是心虚,害怕?亦是其它?但此刻老板依旧佯装镇定,不得已地将脚给移开了,而那张红色也显露出来,纸面上沾染了一个明显的黑色鞋印。
父亲将那张大钞捡起,深深看了老板一眼,拉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