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憨哥是我小学全程初中半程的同学。憨哥叫了三十年,竟不知其真名几何了。
憨哥有兄弟二人,其母唤之“大狗、小狗”,小学开始时,我们亦唤其“大狗、小狗”。憨哥是“大狗”。
直到小学一年级上学期快结束的一天,数学老师要“大狗”上讲台算“3+2=?”“大狗”识数,但不会算数。此时,他正在桌子下面翻烤他的洋芋和红薯(我们老家是高寒地区,一年四季都有带烘炉烤火的传统,娃娃们也经常用烘炉来烤食)。猛然听老师召唤,遂带着一头地灰和一张同眼睛一样黑的脸上了台。
同学爆笑。
“大狗”一脸的懵圈。缓过神来,他向我们投来求救的眼神。“等于8……”遂写了一个横8……“不对,是6……”同学争先恐后的“帮助”,“大狗”忙不迭的“修改”……凌乱,无奈,老师挥挥手。肃静。
“大狗,你改成傻哥如何?”自此,“傻哥”正式取代“大狗”的称呼,一直到小学毕业。傻哥上了一年半的初中。打篮球、滚铁环、踢毽子、玩吊环、打陀螺……傻哥样样出色。就是学习,永远是那么让他恼火。
初一上学期的有一个星期,连续两次考试,语文和数学。不知老师为什么这么缺德,居然不出选择题!结果毫无悬念,傻哥考了零蛋。
两个老师讲评试卷时,不知怎么竟都喜欢上了傻哥,都是“夸奖”了一阵后,都歪着头用商量的口吻对傻哥说:“‘傻哥’,给你改名为’憨哥’如何?”
老师的赐名,“憨哥”,一叫终身。
二
憨哥读到初二上学期的中半段时,在一个星期四的下午(那时我们上十天半学,放三天半假),憨哥经不住我们怂恿,全身涂满泥巴,上树捅马蜂窝。结果,蛰得挺惨。浑身肿圆了,脸肿成了馒头,鼻子也肿得不见了。最惨的是眼睛必须用双手掰才能勉强掰出一条缝来,我们第一次被吓着了。好在“憨哥”一直都说是他自己要这么弄的,她的妈妈一边往他身上涂去蜂毒的绿绿的洋姜叶的汁水,一边不停的骂……我觉得此时的憨哥,真像一条肿圆了的菜青虫。此后,“憨哥”再也没有去那个他甚不喜欢的学校。据说,死里逃生肿消后不久,他就去了河北。那个遍地都是煤窑的河北。那时煤价很疯。
十几年后的一天,我正在镇上的初中教《玩笑》一课,突然接到一个打到单位座机上的电话,邀约我到街上最好的餐馆一聚。问了半天对方也不告诉我他是谁。罢了,去看看吧。
“狗X的,是憨哥!居然是憨哥!十几年不见,成老板了!腰别大哥大,开着比我们区委书记的车还好的小汽车!”一个在楼下等我的同学愤愤不平。
“最***气人的是,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这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他老婆!”当年我们班的校草兼学霸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只是憨哥见了我们,一如十几年前那样憨笑,那么不知所措。
那次聚会,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所有的老师都拒绝了。
三
后来,憨哥的老婆讲憨哥的故事一样有趣。
憨哥的老婆在当地,方圆十里,都说其美。她原来在矿上管安全。那时,憨哥带着两匹骡子,在矿上来打工。工资日结。
憨哥每次都叫财务把每天五百多元的工资换成零的十元、五元的,然后把钱交给那个管安全帮他保管。管安全的看他傻,也乐于帮忙。
“我如果娶了老婆,除了让她负责数钱,什么也不让她干!”憨哥整天跟工友们念叨。
管安全的帮忙管着钱,自然每天也数着钱。时间久了,发现憨哥除了文化知识少点,其他方面怎么看怎么可爱。遂不再管安全,只负责数钱了。
后来,憨哥成了“窑长”,承包了几个小煤窑。每晚老婆在床头数钱,他歪头鼾声大作……憨哥也经常跟人生气,吵架。每次都输。只是片刻之后,他又没事人一样。“跟他生气、吵架都没劲,你气得要死,他一会儿就忘了。你气他不气,哎……”“你看他每天哼着小曲,永远像个小孩……”“没见过比他更大方的,他不识数,对钱也没有概念,全靠我哟……”“别人说,亏得他娶了个好老婆,像他这么没脑壳,不然拐都拐哒……”他老婆讲到开心时也自得。
“憨哥是我们同学中最聪明的!”同学中开始有人这么认为,后来大家一致都这么认为。憨哥现在是我们羡慕的对象,傻乐傻乐的。
前天看他的QQ签名“努力让老婆孩子和爹娘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我也这么想,可我却不敢这么说。仔细想想,这家伙藏着大智而且狡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