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将尽,拂脸的风少了初春的料峭,又还未掺入夏的闷燥,此等良时,怎能不邀上三五好友,相携逐春?
褒禅山,又名华山,同行之中有位熟悉华山的好友充当向导为我们介绍了褒禅一名的由来。身处檀香萦绕的禅院旁,听着低沉而又细密的诵经之声,浸润在慧褒大师所遗留下的那份安详中,不禁对接下来的游程充满了期待。
华山有一华山洞颇负盛名,人们因其位于华山之阳,故又称其为华阳洞。
短时间的攀行后,华阳洞已隐约可见。只见路旁有一伏倒在地的石碑,看上去已有些年份了,碑文漫灭不清,拂去浮尘,依稀可见“花山”二字,不由得恍然大悟,今人之所以称褒禅山为华山,大概是其本名为花山,而后世之人误传其读音,口口相传之下便有了“华山”一名。
华山洞分前、后两洞,前洞平坦空旷,有流水从一侧汩汩涌出,景象优美,不少文人骚客于此诗兴大发,却又苦于可题文处已尽是他人墨宝,满腹多情何处可发?故而心中大感苦闷不畅也。
我们此行的目的乃是后洞,未做过多停留便直奔后洞而去。行过五六里,忽而一阵凉意袭来,一扫因跋涉而生出的燥意,这时好友告诉我们,后洞到了。
后洞游人甚少,且至者皆愔愔,便为其平添了一份幽邃宁远,问其深度,人尽摇头称否,乃是好游之人尚且未能达其至深之处也,故可知其险远。
整理行装,纵列而入,就着跃动的火光,赏读前人的游历感言,倾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入之愈深,洞壁之上墨迹愈少,而景象愈发诡奇瑰丽,憾至心底。就在我等应接不暇之时,那位充当向导的友人揉着酸痛的双腿说:“出去吗?出去吧!不然火把就要灭了,灭了就危险了。”虽留恋不舍,但一行人也就就此原路返回。直至洞口,发现火把还可以燃很久,且精力体力也还充足,于是便对洞内更深处的未知奇景生出了无尽想象与憧憬,同出之人皆大呼遗憾,转身责备那位友人,我在一旁亦后悔随之而出而不能看见更撼人心魄的美景,不得收获更奇趣完满的旅程。
想到这里,又想到古人无论是远观天地山川,还是近看鸟兽虫鱼,哪怕是一枝一叶、一花一芽皆能让其有所收获,悟出世故人生哲理,究其原因乃是其思维之广之深是现今许多人所不具备的。不是今人之不可为,而是心浮气躁不愿为之。
回顾方才所观之景,如前洞那般平坦且易行至的地方则游人如织,但凡地势高峭不平且难以攀至之处则罕有人至。可这世间非同寻常且震撼人心的奇伟之景又多现于险远之地,故只有拥有难以动摇的意志与远大志向的人才能一览其风光。
志、力、外物与向导,缺一不可,此为成功之要素,缺其一将不能至也。人力大小有别,志远有差,若除志外,其三完备,而未能成者,自悔不已的同时也惹他人嘲笑;若尽其力与志却未能至者,问心无愧且孰敢讥之乎?这乃是我这一程最大的收获了。
返程中,立于碑前良久,指腹缓缓摩过因岁月流驶而字迹难辨的碑面,忽而想到那些古书不也是这样吗?石碑尚且如此,那么那些轻而巧制的书卷不知将会有多少湮没在漫漫长河里,那其中蕴含着的古人的智慧将何去何存?就算是侥幸因人的记忆而流传下来,可又有多少如同“华山”般的舛误无人究其原本,谨而慎用之呢?这难道不是治学之人应具备的最基本的素养吗?思之至此,如感椎心之痛。
同游者四人:卢陵人萧君圭,字君玉;长乐人王回,字深父;我的弟弟安国,字平父,安上,字纯父,至和元年柒月某日,临川王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