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母杜鹃紧紧地抓着脚下的树枝,四处张望着寻找产卵的处所。湿漉漉散发着汗腥味的翅膀麻木地抖动着,它已经飞了很久,而且似乎已经无法再飞起来。
母杜鹃回想着片刻前,那惊险而悲惨的一幕……它和丈夫刚刚搭建好一个温暖的巢穴,准备生儿育女,冷不防从它身后蹿出一只猞猁。它来不及反应,一张长嘴已插了过来,它惊惧地闭上眼睛,只能干等着死亡的到来,它料定没有一点生还的希望了,因为身上已经感到另一股体温的袭来。突然,它听见一声惨叫——一张尖而硬的小嘴插进了偷袭者的眼里,迸出鲜红的血。这是为保护它而奋不顾身的丈夫。然而生物界所谓的弱肉强食注定了这位反抗者的失败。那只巨大的犬科动物忍着疼痛,把头一甩,杜鹃重重地撞到树上,紧接着那张大嘴对准刚才的反抗者,一张,再紧紧地闭上。母杜鹃赶紧拍起翅膀,向高处飞去。一边飞,一边听到从猞猁嘴中传出的微弱的声音:“快走……”随后便是咀嚼东西的“嘎嘣”、“嘎嘣”声……
母杜鹃悲泣着,但同时,又带着焦急。匆忙中,它把一粒卵产在了一只黄鹂的窝中,恰好这时黄鹂不在,窝中已有了几个卵。它刚刚喘了口气,忽听“汪汪”的狗叫——猎人带着狗进林了。它来不及多想,拼尽全力向远处飞,“砰!”一声枪响,紧接着的是声嘶力竭的哀鸣……
一会儿,黄鹂飞了回来,发现多了一只卵,可杜鹃的卵和黄鹂的太像了,以至于它分辨不出。“算了,多一个就多一个吧!”黄鹂盘算着。
让它感觉意外的是,这只“飞来横蛋”在它的孩子应该出世的日子前好几天破了壳。“是只杜鹃!”它仔细端详着,“先喂着吧!再怎么说也是我孵出来的呀!”
于是小杜鹃就暂时在“养母”那儿住了下来。奇怪的是,它虽生的伶俐,衣食无忧,却时常做恶梦,有时梦见被怪物追赶,有时梦见在猎人眼皮底下躲子弹。一天,它又做恶梦了,梦见被一张大嘴叼着,喘不过气来。恍惚中,它使劲用爪子蹬了一下,觉得舒服了一点,再挣扎一下,又舒服一点……
“滚起来,看你干的好事!”一巴掌扇下去,小杜鹃马上感觉到火辣辣的痛。它揉了揉还未睁开的眼。
“你这畜生!把我的孩子都害死了!”黄鹂的嘴里溅出了唾沫。
小杜鹃顺着黄鹂向下指的翅膀望去,——树下,蛋壳散落着,蛋清、蛋黄,未成形的肉体,混沌一团。
“不,不,那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黄鹂冷冷地说,“那还能有谁?我刚才都看见了,你把我的孩子往下推,还不承认!”
“我那时在睡觉呀!哦,可能是在做梦吧!”
“呸!你这扫帚星,给我滚!”
“我不是故意的!”“滚!”
小杜鹃含泪飞走了。
但林子里马上就有了传闻,说杜鹃如何残忍,忘恩负义,说黄鹂如何不幸,德遭怨报。小杜鹃满肚委屈,它下决心做好事,来改变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印象。有一天,它正在树上捉虫,树下一老一少发现了它。
“奶奶,那是什么鸟呀?”
“那是杜鹃,这种鸟自己不筑巢,把卵生在别的鸟的巢中,幼鸟长大后也不干好事,把鸟巢里所有未孵出的卵还有未长大的其他幼鸟都推出去,自己独霸鸟巢,忘恩负义。孩子,你长大后可别学杜鹃。”
“嗯,奶奶,我不当小杜鹃。”
“啪嗒,”一颗酸涩的泪珠滴落到冰冷的树皮上,小杜鹃揉揉眼睛,默默地飞走了。
于是,树林里多了声悲凉的啼叫和几滴殷红的鲜血。
可能它至今还不会明白:万条优点不足以成就一个好人或是益鸟,但一个污点就可以成就一个坏人,或是人人唾弃的恶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