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就十分不愿意叫她“外婆”,一个“外”字令我感到我与她是极其疏远的,所以在下文中,就叫她姥姥吧,尽管我也不是很习惯这样叫。
姥姥她是我最喜欢的老人,没有之一可言。我非常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她是那种常常可以和各种人群打成一片的人,和她相处基本上就没什么“代沟”可言。她的嘴角总是上扬着的,好像从来没有塌下来过一次,也许这种标志性的微笑,就像印章一样深深印刻在她的脸上,成为她长相的一部分了,这让她看起来总是满面光彩,幸福洋溢。
她很喜欢玩,常常出去游山玩水,我也会跟着她去,从我孩提时期起便是这样的,最常去的地方无非就是景山、大罗山之类的地方,去过千千万万次的老地方,不过直到如今我还是十分愿意和她再去,我们可以像闺蜜那样挽着手臂说说笑笑,呼吸着山间独有的新鲜的空气,漫步在茂密树林间的小径上,这种惬意的感觉,从来不会使我产生厌倦。幼时,她的形象在我看来是十分高大的,看她时我要仰着脑袋,她牵着我的手,给我指指这儿指指那儿,口中也是时常念念有词,“那边是桃花园,这边是樱花园,瞧,咱们到了,这就是樱花树。”“怎么没花?”“傻帽儿,这时间没到,开什么花?樱花是三月还是四月开的?哎呀,我老了人也傻了……”这便是那时最日常的对话了,讲了一次又一次,未料到有朝一日这一切都会改变,彻彻底底改变。
一切都不一样了。“瞧,樱花开了啊!”“奶奶,那是桃花……”“啊,原来是桃花啊,你比我聪明多了……”我们好像反了反,她变成了一个小孩,我已经比她高大了,挽着她,好像正挽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我们挪着碎步,慢慢挪动着,她不方便走快,大概因为已经年迈的缘故。我在不知不觉中走快了,直到看见她好像是被我拉扯着往前走的样子,才顿然醒悟,又放慢脚步,和她一样挪着小碎步,山上有些楼梯太过陡峭不适合她这样步履蹒跚的老人家走,生怕她一不留神便摔下去,于是我紧紧地挽住她的手臂。看着她慢悠悠的样子,还有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一般的举动,我想我们已经开始了身份的转换,过去,她作为一个长辈无微不至地照料我,将来有一天,就会轮到我来照顾她,我想我一定会像她照顾我那样无微不至,让她度过一个美好的晚年。
等等吧,总有一天,这一天会到来的。
一次,正值叛逆期的我离家出走了,因为和家里人发生了一点口角,便一气之下选择了这样极端的举动。走出家门,天色已经暗沉沉的,究竟该去往何处?我静静坐在巴士站的座椅上,看马路上车来车往,车灯晃眼,温州虽是一座小城,却有大城市的那种忙碌。好一会儿,我终于站起来了,我看到24路巴士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正向我缓缓开来,这路车是可以通往马鞍池路的,离姥姥住的莲花大厦不远,有了,不如去姥姥那里吧!我没有想太多,只是隐隐觉得和她在一起,总会有家的温暖与安心,于是大步跨上了车。
姥姥是那种处事不惊的人,我突然来访,她也没有表现得很意外,她热烈欢迎着我,好像迎接贵客一般——在她眼里谁来她家都是贵客。我把事情告诉了她,她竟突然激动地为我打抱不平道:“过分!过分!不管怎么样我就站在你这边,没理由!”尽管这十分荒唐可笑,因为我想她并没有认认真真思考过到底谁错了,但对于当时失魂落魄、满心沮丧的我来说,还是令我感到眼睛一酸,一股涌动的热泪润湿了眼眶,我深深吸进一口气,把眼看就要涌出的热泪逼了回去,在我看来流泪也是丢人现眼的,但是再无法忍受,就跑去厕所,让泪像瀑布一般泄下来——我不想让她看见我脆弱的一面,因为我早已下定决心,将来要顶天立地,成为她的支柱,让她能为有这样一个孙女而骄傲。
等等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那个令你骄傲,令你自豪的人,我会照顾你,陪伴你一辈子,直到你走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