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啦

夜归

高三随笔2000字
2013-05-01

心的深处,应该有些什么呢?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如飘浮的物景,没有踪迹,无从捉摸,好像很渺远,又好像很窘近,没有时间的界限,纵横交错在一起,交响轰鸣,像一场没有名字甚至内容空泛的歌剧,捉摸不定,让思绪流离失所。不知想要什么,正在成为内心深处的永恒。

幸好,还有思念可以确定。纵然它也没有固定的实体,可很玄妙,能那样超脱自由地给出一个充满离奇而且不可思议的、扭曲的、甚至有些荒诞得可爱的空间,零零碎碎的片段、不成体系的某年某月,在想要翻拣的时候,重组、再现,介于真实与想像之间,甚至将很多不可能质变成了可能。似乎是个可以相信的答案。

比如,在一个无法入睡的午夜,我恍惚地回到那块生养了父亲且守卫着先灵的土地,由此,我在城市钢筋水泥的围困之中想起了,我是农民的后代,于是,便长舒口气,如释重负。

夜眠

之所以用这个轻软柔和的词语来描述一种沉睡的状态,是怕吵醒了他们,一定要温柔些、再温柔些,不要唐突了那些深沉睡着的灵魂。

是的,我没有资格惊醒他们,因为他们劳累了一天。无疑,整整的一个白天对于肉体来讲是极其困顿的。虽然含混的时间概念让我分不清他们这一天倒底做了些什么,春播?锄草?收获?总之,他们很累,很累,甜香的一梦对他们来说,是另一条命。我又有什么理由可以自私到为了思念而去扰乱他们生命的湖水呢?

院子里很静,星光遮蔽了月华,然后一点点沿着老杏树墨绿的叶子滴了下来,汇成了一汪骨感苍茫的水,波光磷磷。老杏树的叶子因为这星光的冲洗闪亮起来,少了一层城市树叶上灰朦朦的色彩,显得格外新鲜。

偶尔,星光也会穿过窗棂,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像一尾传说中的狐,温柔体贴地伏在沉睡人的怀里,舒服地陪着他或他们做一个好梦。

嘴角的笑意弥漫在夜里,氤氲成了一屋的甜香。

一九三一年,葡萄牙的佩阿索或许也是在一个深夜吧,他说,“除了我以外的一切都在睡觉而且睡得很充实”。他在经营着一种伟大的守望。而渺小的我,只想在院子里静静地陪着屋内的人们,感觉他们稳健的呼吸与刚劲的心跳,期待他们醒后赋予我某种力量。

其实,想到这里,我便睡着了。也是那个不知名的夜,我也躺在了微温的火炕上,枕着满天星辰入睡。梦里一片银光,逼退了所有语焉不详、欲说还休、杂乱无序的沉重和混浊,让我清清爽爽。

炊烟

我看见一缕炊烟升腾而起,然后被顽童一样的微风攀坠着,不得不摇摇摆摆地游走,最终不堪重负,解体散漫开来。可它很顽强,在灶火的鼓励下重整旗鼓,继续冲出烟囱向天宇挺进,很是毅然决然。

风终于不耐烦了,失去了玩闹的性子,一把将它拦腰扯断。可它依然不屈服,只要一息尚存,就要昂首向天,这种质地很柔软的英雄气魄不由得人不去仰视。

炊烟与风的较量,看得久了,竟然会无端地生出刀剑铮鸣的杀伐寒意。这时,结果反倒不重要了。

过多地强调结果也当真是多余的,炊烟也许会这样想:我存在过、我抗争过、我证明过,这就够了,结果,不过是给别人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先辈们也是这样想的吧?要不然,为什么我在他们的脸上总能读懂知足、读懂快乐、读懂幸福呢?以至于在我的心里也种下了一颗安详、感恩的种子,虽未长成参天大树,却也是根深蒂固了。当忙碌的心悬挂在城市里半腰中,因为累积的疲乏干瘪缺水,日益失去了以往的鲜活时,咀嚼一片那粒种子发出的嫩叶,精神便会为之一振,便会想起那缕炊烟倨傲高蹈的姿态。

掌痕

北方五月的农田,空旷巨大,风一吹过,心神便不住的颤抖摇撼起来,甚至感觉到异样的陌生与荒诞。无边无际的沙尘不断腾起,仿佛展示着一场真实与虚妄的对决。

天阴了下来,有雷霆滚过,转瞬,却又晴了。没有雨花做载体的希望,无法迸现。依然要继续等下去。持续的春旱使得这块土地的泥土不再湿润,黑色的泥土因缺少了水的滋养渐渐失去活力,呈现出病态的褐色。曾经酥软的土壤不知何时悄悄板结成一块块硕大的“泥石”,坚逾精铁,顽固得让铁的或是木质的滚子也拿它没有办法,徒呼奈何。这样的开始已经喻示了一个惨淡的结局——大旱绝收——颇有些宿命的意味。

我无助地原地坐下,胸膛里塞满了抑郁的情绪。这样的世界,让人无法想像谁还能留下些什么。我的双手颤抖着、张开着,撑入干燥得已经变成沙粒的土壤里,土壤水样地从指缝间漫过。手,像是生了根,将我固定在这片空旷的土地上,动弹不得,仿佛要枯坐下去,直至一场真实的雨临空而降。

徒劳的等待!虽然我是那样虔诚,却无济于事。还能做些什么?我痛苦地双手抱头,不愿想下去。忽然间我看到了双手抽离土壤后的掌纹——尚还清晰,有些沙粒斜着身子从上方轻巧地滚落,像一滴滴细小的眼泪。

这两枚掌痕终会消失的,只要一两场不算强劲的风,就会驱动更多的沙习习将它湮没,再不留一丝痕迹。而这块土地上的生命,也该如是吧?

我不清楚生命到底是不是上帝某天的心血来潮或是一个充满灵性的玩笑,只知道它赐予了死亡最大的权威——不停地清扫世界,不停的清扫。曾经那样清晰的一道道生命的印记便日渐模糊下去,然后消失了,不见了。本以为死亡不过是再生前唯一的一场阵痛,阵痛之后生命便会完成战略性的转移与跨越。却未料到,它早就来了,悄悄地挪移着你,神鬼也不知。其实,本也是这样的,“还向静中起,却向静中消”,结局,往往寓于开始之中。

我依稀看到先辈的身影,他们正赶着拉水的马车行进在春播时期的田垄中,面容平和,古井无波,很淡然——仿佛是回应苦难的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并没有因为旱灾而放弃或是等待,依然做着自己能做的、该做的,并没有像我一样迷惘痛苦——出奇的豁达大度。

他们能原谅一切,包容一切。他们从容地从那个叫命运的字眼里走出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很感恩。其实,他们早就看破了,如同看破一枚正被沙粒湮没的掌痕。

“要来的总会来,要走的总会走,顺其自然吧。”我听见他们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