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之前,无忧无虑的我,生活充满了阳光。十岁之后,因为父母离异,我的生命之舟曾一度在原地打转。
我一直相信,没有谁可以拨动我心里的浆。
直到遇见了他。
他总是拿着一支画笔,带着老旧的画架,在人群中穿梭,融于人群却又异于人群。或许是他那满足的笑容,与周围面带苦色的上班族有很大的反差吧,第一眼,他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中等身材,身着棕色皮外套,头戴破了几个小洞的贝雷帽,浓密的头发与粗粗的眉毛下藏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壮实的身材与棱角分明的脸相衬托,不羁的神色与散发出来的艺术气息,真让人忍不住去揣摩他。
也许是缘份,就因为这次偶遇,我成了他的学徒。
他时常来我们这个乡镇写生。他一打开画架,拿上画笔,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瞬间就不见了。他像是变了一个人,眼中充满疯狂与欲望,就像一个国王,主宰着自己笔下的世界。他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笔尖在画布上跳舞。各种颜色悄然融合,恰到好处。他的眼睛在画与山水之间往返,不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身体随着手臂动作而剧烈摇摆。随着画笔起落,一朵朵“水彩花”开出漂亮的肌理来。有时,他会放慢速度,微眯着眼睛,像一位指挥家,左手在空中划出行云流水的动作,右脚缓慢地打着节拍,山和水似乎在他的世界中定格……不久,那山那水便在画布上煜煜生辉,惊艳了眼球,惊艳了时光!
画笔一落,他气定神闲。他的神色似乎在告诉自然:还不够!
当美丽的风景聚焦在他的画中时,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我被这种不被这世俗所染的欲望惊呆了——自然是他的情人,他把对生活的爱融入在一笔一画中!
我心里的浆,第一次被拨动了。
一股久违的暖流犹如闪电一般席卷全身,打破了我心中死寂的世界。曾经覆盖着我的盔甲——孤独、伤心、厌恨与自我封闭,毫无防备地被他轻松击破。我的心莫名地透亮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激励着我去拥抱这个我曾经冷落的世界。
我的世界明媚了起来。我接受了父母离异的现实,理解了母亲带我的不易,摘下冰冷的面具,尝试着用微笑去温暖母亲的孤独与无奈……
我开始着手筹资买画画用的工具,练习画画。有时,我会厚着脸皮向这位大叔求教。当然,他也毫不仁慈,站在艺术的高度指责我作画过于草率。在我的画被多次批评后,我那多年不动的舟,远离了死寂的池塘,驶向明媚。
钴蓝色的天空下,他开始教我画画了。
我们的任务是画河中的鸭子。望着河面上的鸭子,我不禁犯了愁:鸭子怎么这么难画呀!我惆怅地动了动脖子,望向他。他早已疯狂地投入了自己的世界中,嘴里还哼着小曲儿。他画笔下的鸭子似乎活了过来,全都抖动着肥硕的身子,“嘎嘎”的欢叫着,回应着同伴。
我的心不禁一颤:一个人,一群鸭子,一唱一和,融为一体,便是一个世界!
我痴迷地望着他画中的那群鸭子,正想用手去抚摸时,他停下笔。我们四目相对。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我的画,叹了口气,说:“你这样可不行,得把自己融入画中,想象自己就是那条宽阔的河,或是那只活泼的鸭。”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直,做出扁嘴状。我会意地笑了,他也笑了。
他还告诉我,画画就是与自然与世界交流,如果能将眼中的自然和世界在画笔下表现出来,心中的情感就融入画里了;如果你热爱生活,画里就充满阳光;如果你厌倦生活,画中就写满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