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一段起弦风雅，奏一段白头韶华。

——题记

南子的父亲是学民乐出身的，吹得一手好笛。

南子小时候就是靠父亲的笛声，来编织梦里母亲的身影。

也许是因为从未见过母亲的缘故，南子时常怀疑自己对母亲的爱。因为，每年清明在母亲的坟前，自己竟掉不下一滴眼泪。

但那个失眠的深夜，父亲的笛声终于引出了他蓄势已久的泪水

那是多么寒冷的夜晚。完全消失了仲夏夜的凉爽，却总是有一股寒风在冰冷的河面上盘旋。一抹冷清的月华倾泻在河面上，让因为失眠的而趴在窗口观景的南子心头如同结了一层寒霜。

就在这时候，他望见了站在河边的父亲，拿着被他视如珍宝的一管细长而精致的青色竹笛。

父亲穿着白衬衣，被那股冷风轻轻吹开一条缝，自己却浑然不觉。他的背影望去显得修长而洒脱，却总是凝着一股化不开的悲伤。

父亲原来是要胖一些的。南子望着父亲的身影和一头略微凌乱的短发，心里突然涌上一层酸楚。

父亲又要吹笛了。

是的。就在南子短暂的恍惚后，父亲已经将那管竹笛放到了嘴边。双手起先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抑或其他。尔后，父亲的手渐渐平静了下来，轻轻将嘴靠在笛子上，闭上双眼，然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像压抑在心中多年的苦闷得到了宣泄一般，第一个音符自然又像酝酿了许久似的，轻吐了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包括南子，父亲那俊挺的鼻梁上架着的一副金丝眼镜，起了层淡淡的烟雾。

父亲吹的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笛声刚开始婉转而悠扬，像是在这静谧的天地吐露自己和那早逝的妻子伉俪情深的故事。南子听得有些入迷，一片朦胧中，他似是望见了从来未见过的母亲，一袭白衣，一头秀发，坐在父亲的身旁；修长的指尖像是灵巧的一只燕子，拨弄着琴弦，只是，面庞依旧模糊，只看到一弯浅浅的笑。

突然，父亲的笛声变得有些断续。原本行云流水一般的调子忽然变得有些捉摸不定。比如原来吹得好好的高调忽然戛然而止，又是突然从一片惊疑之中猛得听到先前的高调，但父亲似乎不知道这一切似的，像执拗的小孩一般继续吹奏着。本该是这首调子中最精彩的部分，却让父亲吹得七零八散，像是碎了的玻璃。

这要是放在从前，南子一定会露出惊讶的神情。但现在却不同，作为每夜的唯一一个倾听者，南子此时却仍沉浸在父亲的那首已变得残缺不全的曲子中。

因为他的心中，早已用一根线将支离破碎的旋律重新拼了起来。他相信，父亲的心中一定也有那根线。

那根线，就是母亲的琴声。

南子突然想起，父亲曾对他说过，母亲在梦里曾找过他，说想和他在河边再和奏一曲。在梦里已到了河边，却醒了过来。这件事，成了母亲去世后父亲的痛处。

所以，这残缺的曲子再听时竟觉得有一种子规泣血般让人落泪的悲凉。仿佛一个在寻找着失物的行人一般焦急和希冀最后却是一种深沉的绝望和悲凉。父亲一直站在这河旁，等待着母亲的应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即使泪划过刚毅的脸庞也浑然不知……

而砖瓦房里，南子已经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窝里，鼻子轻轻抖动着，像是努力在克制自己不哭。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含糊着唤了声：“妈……”

这一夜，南子真正理解了父亲的笛声，也真正懂得了，怎样去想念一个人。

即使你从未见过她。